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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哥华港湾(BCbay.com)专栏作者猪头凯凯:那一天,当我在工厂里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拿着一根十几英尺长的木头在电锯旁等着另一个同事锯木头的时候,我无意识地抬起了头,透过防护眼镜的镜片,看到天花板上那转动的大风扇背后的蓝天——
忽然之间,仰着头的我仿佛听到爸爸熟悉的声音从蓝天之上传来,那是我小时候,他疲惫地推开门、脱下同样满是油污的工作服,对着正在写作业的我说——
“好好念书,以后不用象我跟你妈一样当工人。”
如果是一年前的我,如果是一年前的我,我会把关注点会放在“我为在两所军医大学先后读了本科和研究生、现在却做了工人?”这件父亲很担心、我却最后没有“逃过”的事情上。
而现在的我,我的关注点则是这句话提醒了我——我“向爸妈一样”当了工人,我正在经历和他们相似的生活。
那一天,我揣摩良久,发现从家乡洛阳到如今的温哥华,我走了几万里,却象沿着地球上那些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的经纬格线和赤道一样,与父母在工人时代的很多生活元素悄然相遇——就好象那一班沿着岁月轮回的列车打开似曾相识的车门,走进去,里面还是过去的座位与扶手。
【工作服】
小时候当我们放学之后在家属院里玩耍的时候,经常会随着厂里大喇叭的声音响起,看到我们的父母三三两两厂里朝着我们走来。
遥想那时候我们站起身来望向自己父母的第一道目光,我估计其他小朋友也和我一样为那身油光锃亮的工作服发呆——虽然早已看了无数遍、可是每次依然会目瞪口呆,因为我们想象不出父母们在车间里究竟做着什么样的工作,才会把自己弄得这么满身油污?
记得那时候,无论是工作之余花枝招展甚至很爱“臭美”(小时候的常用语)的年轻阿姨、还是戴着眼镜斯斯文文偶尔会有一身洗头膏味儿的大学生,在下班的时候都是那样——我不知道是“心安理得”还是“无可奈何”地穿着一身油污的工作服、拖着疲惫的身躯想着回家吃什么、做什么。
而象我爸这样(相对年轻人来说)的老工人,早就对这一身油污没有感觉了,它可以无视这身衣服该干啥就干啥,要是没有妈妈拦的话、我觉得他完全可以穿着这一身儿“行头”直接就去喝酒、或者躺下就睡着。
而我自己的这一年,也逐渐对我自己的这一身工作服“完全无视”了。
按说我们的条件“还不错”——每人有五套工作服,每周有人专门来把脏的拿走、把干净的送来挂进我们的柜子里。理论上来说,如果爱干净的话,每天都可以换一身“干净”的。
刚来的时候,我经常换工作服,而且还比较对很多“老”工人穿着这一身浑身油污满是污渍的衣服走进午餐室吃饭感到不适——可是一年多,我换工作服也不那么“勤”了,每每低头看到自己这一身应该比父母当年好了很多的工作服,偶尔心头感慨——拜移民所赐,我也有幸体验一下当年父母的感觉。
【饭盒】
饭盒只是个物件,关键是使用饭盒的那段生活——
那时候妈妈上班很远,中午不回来,所以每次晚上吃饭,先把馒头或者米饭放进饭盒,然后再用筷子扒拉点儿菜装进饭盒——偶尔遇到我爱吃的菜,就等吃完了再往自己饭盒里扒拉点儿生菜,嘴里念叨着“好来算一顿”,然后把那个已经“不太方不太园”的饭盒盖子盖在饭盒上,稍微对对齐、然后“啪”地一声拍上,放在一边。然后第二天早上带走,那就是第二天的午饭。
我小学还没毕业、妈妈就开始吃食堂、所以不带饭了,所以“饭盒”很早就离开了我(们)的生活。所以当我在加拿大面临第二天要带午饭这个常见的“风俗”、要去买饭盒的时候,我简直觉得“日子又过回去了!”
让我如今总是想起小时候那些“饭盒”镜头的,就是现在每天晚上晚饭前后,我媳妇把我的饭盒从包里拿出来,(虽然我中午吃完会洗净)然后再洗上一遍,装好第二天的午饭、弯腰放进冰箱,然后起身一撩头发、这就算完成了每天的一件“大事儿”。
和小时候那个盖子有些变形的饭盒盖不同的,是我现在的饭盒更加先进,是四条边上的塑料卡子,扣上的声音没有过去“啪”的一声那么响亮,但是要响四次,给人一种“一圈儿都扣上了”的安全感。
当然,还有个区别是我的饭盒到了工厂放进冰箱,然后午饭时拿出来和别人一样用午餐室那几十个微波炉加热——而妈妈那时候的那个“很破”的铝制饭盒,我不知道。
冬天放在哪儿加热?
夏天放在哪儿保鲜?
我全都不知道——
【梦想】
爸爸很爱写作,在他后来终于从车间进到办公室工作之后,开始在《小说选刊》和《小说月报》这样的杂志发表文章,开始小有名气、信手拈来一般地经常发表各种文章。
但是在进入办公室之前、还在车间里当工人的时候,他已经默默无闻地写了很多年。
那时候,他工作很累,但还是抽时间写了很多文章,只是没有什么机会和心情提起这些东西。 有一次,我打开他的书柜翻找什么东西,忽然看到了好几大摞摆在最里面、码得很整齐的稿纸,然后我小心翼翼地拿出来——
看到的是在打着绿色格子的稿纸上誊写得整整齐齐的一本本小说!即使我现在回忆起来,当时那些稿纸上苍劲有力的书法、以及干净整洁幅面也仍然让我觉得带着震撼和宁静朝我穿越着扑面而来。
可惜的是,我翻了好几摞,每一摞的最上面都附着一页言语谨慎而尊重的“退稿信”。
我记着有一次,爸爸和几个工友喝酒——(我现在回头猜测)不知道是不是“又”收到了退稿信,总之他心情不好、“提前”很久就开始摘下眼镜趴在桌子上了。我只记得一位老工人一边夹着花生米一边同情地说“胡子(我爸的外号)真是爱写啊,上着班也想着,有一次我训斥他说‘你不能老想写小说的事儿啊’,咱们上班不比人家在办公室,你得注意安全啊——”
终于有一次,爸爸的一篇豆腐块居然一下子拿了500块的稿费。再后来,他拿到文凭、进了办公室,时间、精力和作品才逐渐多了起来。
我和爸爸有很多背道而驰的地方,比如脾气和看书(我极不爱看书),也有很多相同的地方,例如酷爱喝酒(二锅头)和写作。
时至今日,同样酷爱写作的我,也如同爸爸过去那样穿着油污的工作服、整日工作在“记个尺寸都只能写在木头上”的车间里,经常下了班回到家只想躺在床上不想动弹。所以只能偶尔写一些短短的东西,而自己那些“大部头”的系列和长篇虽然在心里默念过很多次、但是已经很久没动。
可是那个关于“写作”的梦想,却反而比过去那些坐在办公室电脑前的日子更加清晰地站在我的视线里——让我觉得在我和梦想之间有一根弹簧,近两年的体力工作和劳累越是把我和它拉开,那根弹簧就越是积攒出更大的力量,把我朝着它拽。
每次当我在车间里一边干活一边揣摩那些关于“写字儿”的事儿,末了偶尔会想起爸爸当年一定在车间里也这样做过,不觉嘴角一笑——从洛阳到温哥华,岁月又走出了一趟轮回。
猪头凯凯:身为史上最坎坷的91技术移民之一、作为当年“移民积案一刀切”的幸存者,对“特别”来之不易的移民生活感到特别庆幸和珍惜。梦想早日不用上班,所以每天坚持上班;在买彩票中大奖之前,希望有一天能够以码字为业。
(BCbay.com专稿,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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