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短夜长阴雨绵绵的冬季，小心那条黑狗

温哥华港湾（BCbay.com）专栏作者

饶恕

Courage is grace under pressure. ——Ernest Miller Hemingway

“勇气就是在强压下的从容。”——恩内斯特 ∙ 米勒 ∙ 海明威

　　这句话里的“从容（grace）”一词，还可以当作“优雅”或者“体面”的意思。海明威崇尚一种在重重压力下也要保持体面从容的硬汉风格，所以，他把自己枪毙了。

　　我在串前面这个句子的时候明显地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合逻辑：要体面，所以用这样极端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后来发现，不是我，而是海明威的人生逻辑不对了。我年少时，为这句话偷偷地纳闷过：既然说体面，那你肝脑涂地的时候……体面么？后来看了一些资料，才知道原来硬汉海明威当时病了，死于抑郁症。难怪信念与行为不合了。

　　我不是想说海明威是个懦夫。我是想说，抑郁症或焦虑症与道德无关，甚至与性格的关系都不是很紧密。就像感冒一样，上流人下流人都会生病。 这跟什么形而上的东西都无关。

　　罗宾∙威廉姆斯，欢乐制造者，浑身都是幽默细胞，笑容如此可爱，也被那条黑狗咬死了。

　　张国荣，多少荣耀加身，也被咬死了。

　　那条黑狗，名字叫做抑郁症。

　　抑郁症在二十一世纪成为人类三大死亡率最高的疾病之一，总排名第二，仅次于HIV，竟然高于心血管病。温哥华据说是因为气候原因，成为抑郁症的高发地区。因为工作常常接触罹患抑郁症的少年，当我昨天再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细细寻思就又觉得海明威可能被他自己这句话逼死。因为抑郁症患者真的没办法天天体面优雅。

　　去年中国演员乔任梁抑郁症自杀后，被扒出来的一件事情是让我觉得特别心酸的：在他重度抑郁的时候，被剧组认为不负责任、工作偷懒、烂人一个。客观上他的病是影响了工作，连累了整个剧组，因为拖一天就要花费一天的高额费用。一个被众人看成偷懒、迟到、不负责、不靠谱的人，有什么体面？

　　我有一个对比。另一个中国演员胡歌，车祸重伤后摄制组停了一年等他，大家不仅没有责怪他，反而很多人关心问候他、陪他等他。但是乔任梁同样需要时间医治，却不仅因为合同不能休息，还要背上不敬业的骂名。雪上加霜。为什么身体生病了可以被关怀，而精神生病了却要被道德审判呢？乔任梁去世后许多粉丝去骂当时拍戏的导演，说他们没有同情心。我却知道，这叫做“他们所做的他们不晓得”（《圣经∙路加福音》23：24）。谁可以生来不用学就懂得这方面的知识呢？谁可以无缘无故明白另一个人的感受呢？

　　我工作中接待的少年朋友中也有这样被学校、家长以道德标准评为：学习不认真，撒谎，懒惰，没有责任心，甚至没有良心——因为学校、家长没有足够的知识去帮助他们辨别——孩子这样是怎么了。有人迷信的，说是孩子中邪了；有人强势的，说是孩子宠坏了；有人发慌的，觉得老天不公；有放弃的，觉得孩子不争气也就这样了……在这样评价下的正常人会有体面吗？能从容吗？ 何况是生了病的人。可怜。

　　抑郁症是大脑里的物理与化学的变化，加上内在基因与外部生活环境一起导致的疾病，不是仅仅心情不好，也不缺乏心灵鸡汤。他们需要看医生、需要看心理咨询师、需要见牧师——需要身、心、灵三方面的治疗。

　　他们是因为生病起不来、出不了门，才会爽约、旷课、失去工作，甚至不能起来去看医生的。他们自己本来就因为这些事情很尴尬了，请不要责备了。

　　他们是因为生病睡不着、吃不下、没兴趣做任何事情，才扒在电脑上的，他们开着电脑可能只是听个响，因为根本不能集中看什么。这跟因为玩电脑而不吃不睡是不一样的。他们内心会有很强烈的罪恶感，所以请别再添加更多的了。

　　他们不起床、不吃东西是真的没力气，不是要和你对着干……所以请别生气好吗？

　　那我们要怎么安慰抑郁症病人呢？沉默的陪伴是最让他们感到舒服的。这让我想起《圣经∙约伯记》中，约伯受难时，他的朋友们最初沉默的陪伴，难能可贵。后来他们一旦忍耐不住开口说话，就怎么说都是错——连上帝都说他们不对了。所以上帝给人的智慧中，自古就有这样很妙一条：无言的关心，沉默的陪伴。难怪有很多抑郁症患者会需要陪伴犬或者治疗犬——狗狗很贴心，但狗狗不说话，牠可以陪着主人对付那条作恶的黑狗。

　　小心那条黑狗！它会吃人！我们不要作帮凶！假如你的家人朋友同事在日常作息、性格、习惯上有很突然、负向的改变，Ta有可能是病了。家人应该帮助Ta尽快就医。如果想了解一下这方面的知识，加拿大心理学方面的资源很多，网络是最便捷的学习通路。很多免费讲座与培训班也是不错的资源。

　　我想跟患者们说：Courage is grace under pressure这句话是对的，但是grace不要作“体面”或者“优雅”的意思，要作“恩典”的意思。勇气是压力下的恩典——这就对了。所以如果有焦虑或抑郁症状时，不用管什么体面从容优雅，需要就大声求助，痛苦就哭泣哀嚎，让旁边在乎我们的人知道：我生病了！那黑狗咬我！这才是重压下的勇气——虽然黑狗咬我，但是我却决定要好好活着。它只能咬住我某个部份，所以我会用生命其他没有被咬住的部份去收拾它！所以我也要大声向周围爱我的人们求助！而这种不顾什么体面优雅、大声表达的勇气，正是上帝给我们的恩典。

　　那条黑狗，默默蹲伏，一旦咬住人，绝不轻易撒嘴。如果我们有足够的知识储备可以辨识这只黑狗，并且有针对地去“对付”它，它就会被我们的勇气打跑。而我们的勇气，是上帝赐给我们对付压力的恩典，所以我们的块头比那条黑狗大很多，所以我们一定会赢。

饶恕：多重性格的上海女人。有很多朋友，喜欢酒和香水。喜欢显摆自己，骄傲却不是很讨厌。笑点低，哭点高。智商低，情商也低。作为一名BC省的儿童与青少年教养咨询师，常年与孩子们为伍，为了他们一时欢一时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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