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风暴席卷加拿大 政治家纷纭比“绿”

气候变化问题，毫无疑问，目前成为加拿大关注的第一热点。这股关注热潮从2006年底开始酝酿，经过一个冬天的“发酵”，到2007年1月集中爆发，至今看不出衰减的趋势。同样毫无疑问的是，环境问题正向加拿大的政治层面深化。尽管加拿大反对党在3月否决国会预算案的前景还不清晰，但各党都已开始着手布置可能的联邦大选。目前还没有其他任何话题像环境政策那样，在党派间引发如此持续而激烈的交锋。

加拿大的环境政策专家和政治学者却对这股环保风暴的实质作用有所保留。多伦多大学政治系教授尼尔森·怀斯曼（Nelson Wiseman）对《华盛顿观察》周刊表示，加拿大普通民众以及政客对气候变化的关注，很大程度上受媒体引导。多伦多大学环境中心环境政策专家道格拉斯·麦克唐纳（Douglas MacDonald）也说，“环境问题很难改变加拿大的政治议程”。

民众关注，但不想改变生活方式

半年以前，环境在加拿大人关注的问题中只能垫底。但经过一个反常的冬天，它一下跃升为首要话题。12月，通常东冷西暖的加拿大出现“乾坤挪移”：安大略等东部省份异常温暖，多伦多在罕见的绿色中度过圣诞和新年。而不列颠哥伦比亚、阿尔伯塔等西部省份却遭遇严酷的暴风雪，很多人对此毫无准备，数人甚至冻死在回家的路上。这促发了加拿大媒体对气候变化的报道风潮。

2007年1月下旬，权威调查机构TNS在加拿大全国范围内调查“当今世界哪些问题你最关心”，75%的人在答案中列出了全球变暖；17%的人更将其视为最关心的问题，只有不到5%的人把增兵阿富汗列入关注问题－－而在几个月前，这还是媒体最大的热点。

麦克唐纳说，民调显示78%的民众相信了全球变暖的事实。

“我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这就成了最热门的话题”，麦克唐纳说，“也许有最近反常天气影响的因素，也许人们目睹了气候变暖的影响，也许还有（Al Gore，美国前副总统）戈尔的电影（《尴尬的真相》The Inconvenient Truth）。但是，谁也说不清楚真正的原因。”

怀斯曼认为，环境问题之所以超过其他问题，媒体起了关键的带动作用。

“我本人对民众的这种热情持怀疑和批判态度”，怀斯曼说，“这和调查提问的方法有关。在问到所有类似‘政府或公司是否该努力改善环境’的问题时，民众都说‘yes’；他们只对一个问题说‘no’：你是否愿意为环保而多花钱？”

如果只是垃圾分类循环，或换上节能灯泡，可能还好说，但再多就不行了。比如在上述同一个调查里，多数加拿大人表示，不愿意改变他们的开车习惯。三分之一受访者“可能或肯定不会因为环境问题而改用其它公共交通”。

翻开1月31日的加拿大第一大报《环球邮报》，一个比较讽刺的现象是：当天头版新闻是哈珀总理派环境部长约翰·伯德（John Baird）赴巴黎，参加联合国全球变暖报告的发布会；而财经版面公布的一项商业调查显示，在26种影响加拿大人购买汽车的因素中，环保仅以2.2%排名第二十三，“钱有所值”和“节省油钱”还是消费者的首要考虑。

“你能想像么”，怀斯曼说，“选择‘开着好玩’的有15.2%，选择‘能拖带另一辆车’的比例也是环保因素的两倍多。”

加拿大人的生活方式和美国人十分类似。更由于天气寒冷，他们对汽车的抗寒性能和取暖问题更为关注。统计表明，从2002年开始，豪华越野车的销售在加拿大增加了1倍，而梅塞迪斯—奔驰公司推出的微小型节能轿车“聪明”（Smart），在去年加拿大人购买的160万辆新车中，只占3000辆。因为在很多加拿大人的概念里，车小就意味着抗寒性能差。

“谁都会在嘴上说环境问题很重要，可有多少人愿意因此而改变生活方式？所以，民众‘关注环保’的态度是很容易得到的，但（环保行为）难有实质的改变”，怀斯曼说，“环境只是一个让人‘自我感觉良好’的抽象问题（feel good issue）－－对啊，我反对温室气体排放，但这不是我的事，而是大家的事。”

政治家比“绿”，环境问题中间化

加拿大于2002年12月签字加入《京都议定书》，承诺2012年温室气体的排放量要在1990年基础上减少6%。当时加拿大的态度在国际舞台上大受欢迎，并被当作工业国家的榜样。但是签字4年多来，加拿大温室气体的排放量不降反升，在所有签约国家中，仅比卢森堡和英属直布罗陀略强。如果以今天的基础完成京都指标，意味着加拿大要在未来5年内减排三分之一。

2005年时任加环境部长的斯特凡·迪翁（Stéphane Dion）主持了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这位环境部长如今是加拿大自由党党魁，他的目标是将哈珀领导的执政党保守党赶下台。环境问题被他当作一件利器，因为哈珀不但一向反对加入《京都议定书》，而且上台一年以来，在环境政策上大举倒退。除了攻击京都目标外，保守党为了避免提及此话题，还删除了联邦政府网页上关于气候变化的内容，并推出了《空气清洁法案》。该法案规定在2011年之前不减排，只虚幻地勾勒出一个2050年减排1/3的远景，因此当即遭加拿大国会否决。

在12月骤然提高的舆论压力下，哈珀政府急忙掉头，于2007年1月初撤换备受指责的前任环境部长安布罗斯，委派得力干将伯德执掌环境部。虽然保守党仍然坚持京都目标不适合加拿大，但无论是伯德还是哈珀，都一致宣称重视气候变化，并且出台措施，包括为进行环保改造的家庭提供退款，以及出席巴黎的联合国气候变化报告会等。

怀特曼教授认为，保守党转向同样是受舆论影响。“政党愿意给公众任何他们想要的东西。保守党态度突然转变的道理很简单，他们只是说公众想听的话而已。”

与此同时，加拿大政坛围绕环境问题的选前口水战已进入白热化的阶段。1月末，保守党推出针对自由党迪翁而来的广告，称迪翁不是合格的领袖，他在担任环境部长期间，加拿大的环境并无改善，而且自由党执政的十几年，正是加拿大温室气体排放最多的时期。

自由党反攻势头也一浪高过一浪。他们一边在国会中逼保守党确认京都目标，陷保守党于“政治不正确”和“政策矛盾”的两难困境；一边于1月30日公布了2002年时任加拿大人联盟党（保守党前身）领导人的哈珀给党员的一封筹款信，信中哈珀嘲笑气候变暖毫无科学性，称《京都议定书》是一项“敲诈钱财的社会主义阴谋”。

在两大党支持率难分伯仲的情况下，小党也不失时机地以环境问题做文章，提高自己在政治天平上的分量。保守党极力拉拢的新民主党，就明确要求联邦预算案中加入环境预算，否则将加入自由党阵营，促成否决预算和大选。绿党已表示支持自由党，其党魁公开赞扬“迪翁是一位出色的环境部长”。魁人政团则说，要是魁北克可以获得主权独立，环境问题在魁北克根本不会是一个问题。

“现在这个问题中立化了”，怀特曼说，“没有一个政党说不想要一个清洁的环境。关键是，你信哪个党？各个政党都力图显示自己是支持环保的，而对手是反环保的。自由党说保守党只是口头转变，不真诚；保守党说，你掌权10年却什么都没做－－两者说的都对。环保其实已是一个中性问题。”

怀特曼接着表示，环保类似健康议题：“十几年来，健康问题始终是选举中的重点，但民众后来发现，问题的解决和哪个政党当选几乎没有关系。没有政党反对公共医疗，但谁也解决不了看病难这个事实。”

环境问题能够热多久？

虽然气候变暖在加拿大媒体上简直“热透”了，但民众其实对各大政党的政策都表示怀疑。加拿大的分析家认为，该议题不会成为选举中最重要的问题，更不会改变加拿大的政治光谱。

麦克唐纳说：“加拿大联邦政府是一个少数派政府，如果哈珀领导的是一个多数派政府，他才不会改变自己的政策。其次，要知道联邦政府不可能单独解决问题，各省也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怀斯曼也说，当前最具经济活力的能源大省阿尔伯塔，几十年来一直是保守党的铁杆阵地。哪怕没有能源、环境问题，阿省也一定支持保守党。

前不久一次民意调查这么问：如果联邦大选只有一个环保议题，你将投谁的票？最多人答会投票给绿党(24%)，保守党和自由党各得17%和16%，新民主党和魁人政团分别得10%和4%。

“环境问题不会改变加拿大人的政治偏好”，怀特曼对《华盛顿观察》周刊说，“人们投票给一个政党，往往不是因为它的政策，而是凭印象。我在课堂问学生，绿党的环境政策究竟是什么？没人知道－－没人认真读过，因为它太技术化，太复杂了。民众只有一个感觉，就是绿党是支持环保的。我很怀疑，两个月后，环境问题在媒体上还会不会是这么大的热点。它可能还会是个问题，但不会是最大问题。它也不会决定今年大选的走向。”

麦克唐纳也预测，哈珀政府会继续设法使环境问题中立化，并继续指责自由党在环境问题上的失败。“不过我相当怀疑环境会成为下次选举中的一个关键性议题。民调和实际选举中的表现往往不同……政治不是靠民调驱动的，而是靠利益和权力。没有证据显示，环保运动的力量比起去年有显著提高。”

至于实现京都议定书的目标，环境学者和政治学者都表示悲观，因为5年减排三分之一的确是不可完成的任务。怀斯曼说：“保守党说不现实，其他党说可以，那如何做？自由党的迪翁虽然信誓旦旦，但他也不愿意牺牲经济利益。”

麦克唐纳也认为加拿大完不成京都减排目标，虽然她“应当完成”。